理解周期

霍华德•马克斯可以说是上个世纪对“周期”理解最深刻的投资大师了,他将周期细分为经济周期、市场周期、企业盈利周期等9大周期,并对每种周期做了详细的阐述。他认为,人的决策形成了周期,而人往往会走极端,永远不会终止,因此,这些极端最终需要修正,而不是周期的发生会有改变。这就意味着,如果投资者能够理解周期,不仅能够规避巨大的风险,且可以在投资上走得更远。

周期是什么?我也是在入市很久以后才领悟。刚进股市那几年,我也曾经研究过技术分析,后来发现,任凭我如何研究K线、均线的规律,任凭书上吹得天花乱坠,实际操作起来,股价却总不像书上描绘的技术图形那么走。后来又研究了趋势投资,发现哪怕是跟随趋势,本质上还是预测市场,与赌博仍然没什么区别,投资的结果不言而喻。经历了一轮完整的牛熊之后,才逐渐理解了为什么世界级的投资大师选择价值投资,我开始致力于研究企业基本面,开始长期持有。期间遇到了几轮结构性的牛熊,或许是因为运气不错,选择的股票没怎么跌,这增强了我的自信心,让我入市的目标从“保本”变为“每年增长30%”,因为我渐渐开始觉得,我能够做到巴菲特大师说的炒股第一要义保本,也就是控制风险。在此基础上,选择好的股票、低买高卖、长期持有,价投的一套方法似乎真的管用。

可在随后的几年里,我发现自己太乐观了,新的问题又开始显现:选择的股票均开始了漫长的下跌,市场也一直不温不火,没有丝毫起势的迹象。这时候我对价值投资已经有了一些认识,但对自己投资的风险控制还没有形成很好的机制,自信地以为选择的股票总有一天会涨,但也发现这个过程中损失了很多的时间,这实际上也承担了很大的风险。

看到这里,大家是否会认为,我是个不懂投资的股市小白?其实我相信这是每个投资者早期投资时都会走的“弯路”,没有一个价投大师不懂投机,正是因为这些宝贵的弯路的经历,才能印证后续投资方法的正确性。后来,我开始慢慢理解个人决策的不理性,即使读了很多书、学会了很多方法,也很难将自己的投资决策做到理性,尽管目标是保本,但不可抑制地想去追求更多的收益。我认识到,正是人的决策造成了周期,或许多从周期的角度进行思考,能够进一步完善投资方法。

慢慢地我开始理解,在我们所处的世界里,无论何时何地,从古至今,全都充斥着周期。庞大如宇宙,我们的地球既有绕行太阳的公转周期,也有自身自转的周期。渺小如我们人类,也会有生老病死的生命周期,其背后是万物的原理、生命的法则。封建王朝的兴衰更替,其实反映的是土地兼并的周期。现代国家的兴衰起落,其实反映的是工业化和新兴产业的周期更迭。而股市里的趋势,不过是股市周期里的一小个片段罢了。股市是经济的晴雨表(亦有说是货币的晴雨表),那么知道当下的经济处于周期循环的什么位置就非常重要。

大家都知道,我们在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后,撒了4万亿的天量货币。当时,建筑业和工业产能大幅扩张,企业集中购买新设备,开启了新一轮朱格拉周期。这批设备按照8至10年的折旧期限,在2017年左右就差不多到了报废更替阶段。所以,我们就看到了从2017年开始,很多重工业龙头公司股价飞涨。这其实就是新一轮朱格拉周期的开始,朱拉格周期是三大经济周期之一,一个完整的朱拉格周期大概持续8-10年。

广义上一个完整的经济周期包括四个阶段:衰退→复苏→过热→滞胀。在不同的周期阶段,理论上应当采取不同的投资策略,从而规避大的风险——不错,大部分人只有能力做谨慎性的投资,以规避风险为第一要义。


I 衰退

经济步入衰退阶段,经济增长停滞,甚至负增长。

主要特征:产能过剩;大宗商品价格下跌;通胀率更低;企业的利润下降;收益率曲线急剧下行;国家降息。

风险规避策略:投资债券。避免股票投资,此时企业利润下降,股票大概率不能带来很好的收益

II 复苏

经济步入复苏阶段,经济开始好转,缓慢增长。

主要特征:GDP开始加速增长,并且处于潜能之上;通胀率持续下降,空置生产能力还未耗尽,周期性产能开始扩张;企业利润大幅上升;利率较低;债券收益处于低位。比较多的观点认为,中国当前正处于新冠疫情结束之后的经济复苏的初始阶段(尽管当前的复苏动能较弱)。

投资策略:投资股票。此时企业利润和市场的风险偏好都会上升。

III 过热

经济步入过热阶段,经济快速增长。

主要特征:通胀抬头;国家加息;企业增速放缓;GDP增长率仍然在潜能之上;收益率曲线上行但逐渐变得平缓;债券收益表现糟糕;股票的收益率取决于强劲的利润增长与估值评级不断下降的权衡比较。

风险规避策略大宗商品最佳,避免追高股票。

IV 滞胀

经济步入滞胀阶段,经济发展停滞。

主要特征:GDP增长率降至潜能之下;通胀持续上升,历史上通常出现石油危机;产量下降;商品涨价,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快;工资-商品价格螺旋上涨;通胀见顶;央行紧缩银根,减少市场货币流通量;债券市场表现低迷;企业破产,股票表现糟糕。

风险规避策略现金为王,此时做任何投资都面临巨大的风险。

根据各个周期阶段的特点可见,理解周期可以帮助我们找到最好的规避风险的投资策略。不能保证选择了正确的投资策略一定能够取得较好的收益,但至少可以做到将风险降到最低。

我研究过煤炭行业,这是一个周期型行业,我以煤炭为例,讲讲如何理解煤炭行业的周期。煤炭是一个非常大的行业,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周期型行业,它的复杂之处在于,它既有大周期又有小周期,错综交织、难以判断。大周期就是行业的产能周期,产能的变化决定了供需的松紧,而大周期的长短,是由产能投产时间决定的。大多数的周期行业都只有产能周期,也就是大周期。

如肉鸡行景气周期只有3-6个月,因为大量繁殖只需要几十天;猪周期的景气时间一般18个月,因为从母猪到大量繁殖幼崽需要12个月;金属矿资源的景气周期一般6-8年,因为勘探、建设、产出大约需要3-5年。煤炭的大景气周期,同样由新矿投产时间决定的。中国神华公告,其新街矿建设时间为42个月,加上一年多的勘探时间,需要5-6年;陕西煤业公告,其收购的神南矿业小兔仔一号井计划2027年投产,也是5年时间。可见,正常煤矿建成投产时间是5年,那么煤炭的大景气周期可以维持6-8年。但是,煤炭与肉鸡、猪、金属矿等不同的是,除了煤炭大的景气周期,还有小周期扰动。小周期就是每年淡旺季的循环往复,造成了供需矛盾的季节性变化。

我国煤炭产能一年大约是45亿吨,需求也是45亿吨,表面看供需平衡,但是,这其中有一个阶段性供需错配的因素。供给端来看,煤炭的生产是稳定的,每个月的产量是基本一样的,而需求端煤炭的消耗是有淡旺季的,三月份到六月份是淡季、七八九月是旺季、十月十一月是淡季、十二月一月二月是旺季,也就是说一年有一半时间是淡季,另一半时间是旺季,淡季消耗少,可能只用20亿(仅举例示意),而旺季消耗大,可能是25亿,合起来虽然正好是45亿,但淡季的时候,煤炭是供过于求,而旺季的时候,产能又严重不足,导致供应紧张,这就形成了煤炭的小周期。最近煤炭累积了不少库存,一方面是今年本身需求不足,即使是旺季需求也较去年有所下降,另一方面则是受小周期的扰动。


在淡季,煤炭企业也是不会停产的,因为生产的效率是大体不变的,如果某个月停止生产,那失去的份额就追不回来了,那么此时多出来的煤炭就只能成为库存、降价销售。煤炭的周期基本面我们已经大体了解,这对煤炭股的投资有什么帮助呢?我认为核心在于对煤炭长周期的理解。很多人认为,在当前后疫情时代、碳中和时代、百分百长协时代,煤炭股这次“跟上次不一样”,可能不再会有周期。而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没有什么“这次不一样”,煤炭依然是周期股,下一轮周期仍然会到来,新能源的兴起也不会快速取代煤炭在能源中的地位,因此煤炭股仍然是长期投资的较好选择之一(不构成任何投资建议)。

总结:我们如果追求在股市能够全身而退,那么务必要读懂周期,否则一旦不小心在周期的高点(你以为的估值低点)入市,那么将面临巨大的投资风险。霍华德对周期的分析包括了方方面面,本文只大体谈论了经济周期,周期是一个异常庞大的课题,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就如同投资也是一项系统工程,非短时间能够入门。尽管投资很难,投资中的风险控制更难,但是也有方法可循,研究周期,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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